赵毓看了皇帝一眼。
十年征战西北,他见过太多死亡,踏破贺兰山缺的豪情早已经被膏锋锷的兵士们、填沟壑的边民们湮灭掉了。面对战争,他苍老的如同已经进入耄耋之年的老翁,很难做到心如止水,却是满目疮痍。
赵毓从来不提这些,可是,文湛懂。
薛宣平却很是意外,——赵毓喜欢这样悲怆的东西吗?他一直以为,像老赵这样少年得志的家伙,不管外表多么斯文孱弱,多么和善,心中必定捭阖睥睨。怎么,他也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情怀,而且,并不是装装样子?
真的是这样吗?
“小哥,你别不懂装懂。” 薛宣平,“我认识老赵十几年了,他的狗性子我清楚,他可没有这么大慈大悲。”
赵毓把点心吞下去,“我怎么没有慈悲心?”
“老赵,你这个人见色忘义。我同你认识十几年,小哥与你相交不过三四年,你自己说,是我了解你,还是他了解你?”
可是,……
赵毓心说。
你与我,文湛与我认识的年头都不短,要是掰着手指头算,相处都是十几年。只是,咱们两个就是个烧火做饭的交情,文湛同我是滚到一个被窝的交情。
能比吗?
赵毓不欲再同他扯淡,“你怎么上戏楼了?”
薛宣平一拍脑袋瓜子,“你不说我都快忘了。乔老板唱完这一场就上来喝口茶,他说要给我引荐个人认识。”
赵毓,“谁?”
薛宣平,“鬼占。”
赵毓,“长生当铺的大查柜。”
薛宣平,“你认识?”
赵毓,“不认识,只是听说过。满雍京城能叫得上名号的掌柜的们就这么一个姓鬼的奇葩,我没听说过才是奇葩。乔老板是个戏痴,他在戏台子上一向都是不疯魔不成活,怎么学俗人掺和这种事?”
薛宣平,“戏台子上演的是王侯将相,台下却是下九流。乔老板登台有些年头了,花无白日红,最近有些后起之秀后浪推前浪,他是聪明人,难道不为自己谋个后路?这桩买卖要是成了,他提一成。”
赵毓,“鬼占想做什么?”
薛宣平,“还不知道,不过我说老赵,你还想坐男人大腿到什么时候,起来呗,咱们一起见见这个姓鬼的。”
赵毓,“拉倒吧,我才不去。”
他说着,双脚还来回晃了晃,“鬼占要是见了我,有些事情就不同你讲了。老薛,你自己去,见了他的面,什么都不说,也不说见过了我,就看着他说啥,还有,重要的是你千万别接招,就是点头哦哦哦就好。”
薛宣平有些狐疑,“你不会欠了他很多钱吧?我听有人说,你把那个学堂的地契拿去抵押了,不会押在长生当了吧?”
赵毓,“雍南学堂?”
薛宣平,“对。”
赵毓,“怎么有这么离谱的传闻?呀,糟糕。”
薛宣平,“……?”
赵毓,“今天初七,我得回学堂一趟。有个小闺女儿等着我讲学。”
薛宣平,“……???”
他看着赵毓拄拐站起来,小白脸扶着他,歪歪扭扭的向外走。此时,楼下戏台子上乔老板扛着枷锁,即将命殒风波亭,小白脸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。
绝对没有悲悯与善意。
复杂。
带着杀伐。
让薛宣平如同树墩子一般结实的身躯,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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